琼枝

回忆深处（下）

12、

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季，小蓝终于因为一场磅礴的日出，选择让眼镜记录他的心情。

我的手心还残余着他的温度，仿佛我还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，从不曾放开。我一直注视着他，看他慌慌张张地取下眼镜，对着虚空按下几个键，然后他静默着发了一会儿呆，把眼镜重新戴上，回过头来，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。

这样纯净真诚的笑容，我已经久违了十三年。

休伯利安与伯伦希尔的合作项目逐渐走向尾声，最后我和小蓝在研究所的门口告别，他微微低着头，小声地问：“那个……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？”

“当然。”

不久前我收到了高中百年校庆的邀请函，我估计作为校友，小蓝也收到了，所以我的这句话可不是空口说的。学校还邀请我去做一场演讲，说些什么好呢……

那一天天气很好，阳光很盛，气候已经接近暮春，学校的那棵大樱花树恰好盛开了一树旖旎。因为是校庆，很多同学甚至把当年的校服翻出来套上，偕同自己的妻子或者丈夫在树下慢慢散着步，远远望过去还挺像那段偷偷摸摸谈恋爱的青涩时光。

我也经常和小蓝来这里玩的。

我没没瞧见小蓝，他如果来，也是一个人来的，断不会跑到人这么多的地方。学校太大，找他也不是特别方便，何况演讲的时间快到了，我赶紧和身边几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告别，往礼堂去。

“诸位校友，诸位学弟学妹，你们好。我是小绿。”

简单的开场白后，我向台下微微躬了躬身，——我好像听见台下有压抑着的窃窃私语了。

“嗯……方才你们的学姐学长已经把我能讲的都讲了，我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。这样，你们随便问我几个问题吧。”

“你们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“小绿，”众人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，忽然有一道清越的嗓音直破人群，问：“你开发智能眼镜的初衷是什么呢？”

我抬起头，正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眸，天空一般的颜色。他应该是跑着过来的，额上还挂着汗。

13、

我收到了一封邀请函，高中百年校庆的。

其实我本来犹疑着要不要去，毕竟我记得我在高中是没什么现在特别想再见一面的人，校庆上人山人海的反而尴尬。不过那天恰好是个周末，我一时无事可做，鬼使神差地就揣上洁白的信封去了，在大门口就遇见了几个同学，他们笑闹着要带上我，先去拜访班主任。

班主任笑的很和蔼，好像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凶神恶煞的老师从来没存在过。

“小蓝啊，我对你印象可深了。”班主任一见到我就立马认了出来，“开学第一天，我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你，第二个就是小绿。”

我一惊：“小绿？”

班主任笑眯眯的：“你们两个，后来看你们也不是闹腾的学生啊。开学第一天，第一节课，你们两个就敢在我背后公然喧哗，这是为什么？啊？”

旁边一个同学玩笑着答了一句：“出于学霸的自信吧。”

我的脑子一片空白，有无数个念头仿佛要从心底争先恐后地喷薄而出，却又不知为什么，当我有心追寻时，却无迹可寻。

“你们坐了三年同桌，就没见过你们感情那么好的。”

“你们当年啊，做什么都要腻在一块儿，我们在背后都怀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。”

“好了好了，是我们乱说的，可是你们想想你们的相处方式，上课下课就不说了，放学你们也一起回家，周末你们一起约着出去玩，你不高兴了也都是小绿安慰你，我现在想起来，总觉得当年我不是不想跟你做朋友，是小绿在你眼前你就看不见别人。”

“可去你的。对了小蓝，小绿呢？你们不一起来校庆吗？”

“小绿在准备演讲的吧？人家可是智能眼镜的开发者，哎小蓝，你戴这个就是吧？”

脑子里的忙音响成一团，我勉勉强强抓住了一点光亮，艰难地侧了侧头，开口问道：“在礼堂吗？”

身旁的同学点了点头，不待他再说些什么，我匆忙地向他们告别，现在已经开始了，我现在过去还赶的上吗？

为什么我不记得他？

是我忘了他吗？

我为什么会忘记他？

他……他为什么告诉我他不认识我？

还有眼镜……送我眼镜的人，是他吗？

我迎着风奔跑，循着过往的记忆一路狂奔到了礼堂。暮春的香风卷起了樱花树下的花瓣，浓郁的香气只让我愈发觉得窒息，可当我跑到礼堂庄严的大门口，听见熟悉的声音问好，我忽然就冷静下来了。

我压抑住急促的呼吸，缓缓走进去，他正站在台上，微微闭起的眼显得他是永远那么从容不迫，他唇边永远噙着温和笑意，举止间尽是优雅的气度。他在高高的主席台上，微微抬了抬头：“你们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“小绿。”

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。

“你开发智能眼镜的初衷是什么呢？”

“初衷？”他好像对我的到来胸有成竹似的，丝毫没有慌乱，他轻轻一弯一弯眼角，唇边笑意更深一分。

——他对我的笑容是和别人不一样的？

很不合时宜的，我在胡思乱想。

“是为了一个人。”

他的声音很好听，温温和和的似乎不带一点棱角，但又让人从心底觉得无可辩驳。这说辞貌似和他上次的不一样，礼堂里掀起了纷纷的议论。我没在意耳边杂乱的声响，一面觉得不可思议，一面又觉得是意料之中，两相矛盾的心情下，我呆呆站在原地，只有力气睁大眼，远远看着他。

小绿也看着我：“那个人忘性很大，总也记不住昨天发生了什么，还很懒，不想费气力去写日记。但他很好，很真诚，很善良。他愿意对我敞开心扉，愿意对我展开怀抱，愿意不遗余力地对我好。所以我很害怕。”

说到这里，小绿顿了顿，他低头扯出一个更深的笑容，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：“我很害怕，那个对我很好的人，有朝一日忘记了我。”

“所以我开发了智能眼镜。我希望，他能过正常人的生活，希望他能拥有正常人的感情，希望……他一直记得我。”

我完完全全地愣在当场，我望着他眼中的一滩碧波，那一碧万顷里只倒映了一个我。他专注地盯着我看，我张了张口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我最终还是忘记了他吗？

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呢？

我身旁的女生好像感受到了他望向这里的灼灼目光，壮着胆子问道：“学长，那是你喜欢的人吗？”

我心头一窒，那是他喜欢的人吗？

——他是我喜欢的人吗？

小绿终于低下眼帘，接着缓缓展目望向门口，没有看我，我的目光却不敢离开他，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，但我感受到我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经不受主人的控制，先他主人一步做出了反应，——砰砰跳着，让我全身都忍不住微微颤栗。

小绿闭上眼，轻且缓地说道：“我喜欢他。”

倏忽间，我心头的恐惧一下就消散了，我忽而就感受到了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，我大口喘着气，小绿的身影忽然也就有些模糊了。

你怎么不看我啊？

你那么喜欢我，你为什么不看我啊？

我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，心头一热就噙着眼泪跑上了主席台，在他惊愕的眼神里猛然抱住了他。

“小绿，我喜欢你。”

14、

我是小绿。

我的故事讲完了，结局诚如你们看到的那样，我和小蓝最终还是在一起了。

他忘却了很多旧年的岁月，但我一向认为不要紧，从前觉得忘了没什么，反正还有以后，现在是与他朝夕相处，可以慢慢地向他讲述过去的青涩时光。

他问题真的很多啊，但我一点儿也不烦。不与你们说了，这个人快睡醒了，我得赶紧把早餐做好。

祝我们幸福吧。

祝他们幸福吧。

终于写完了，总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，比如灰羽线写着写着断了，小蓝对小绿的未知也没说清楚……

那就在这里说几句吧，我设计小蓝看不见他与小绿的未来，才开始是因为原作中小蓝在三十五岁就离世了，他与小绿的交集就好像是一方强制画上了句号，所以我觉得如果小蓝还在，而小绿在强制闯入他的生活，可能就一定程度上造就了小蓝超能力的紊乱，小蓝就看不见他了。

这样有什么好处呢？呃，剧情需要。开玩笑的，其实我的设想是，小蓝真的离不开小绿，因为小蓝从来不知道什么叫“无限的可能性”，所以我希望小绿，他能给他不会忘的回忆，也能给他对未知的好奇，小蓝和他在一起，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，对他来说不是很新奇吗？

感谢你们看到这里。

——呃，我还写了一篇论坛体，在这件事后，可能晚一会儿发吧。